鑽石與我
◎王寶貫 (2002.02.02)
自從在美國國家地理雜誌(NationalGeographic)上看過一幀考古學家挖掘出的一副南美洲某地古代王族婦女的照片之後,就對「擁有」東西的慾望消失了一大半。
戴著金戒指的中指骨
那遺骸說來實在荒謬,只有骨架子的相對位置還可以辨認出來,頭骨所剩無幾,倒有四分之三和泥土混在一起。其他身軀及四肢大部分早已不見或是只留下土印子,獨獨右手上還有幾節明顯的指骨--中指指骨上還戴著一枚內發黃光的金戒指!以現代的藝術眼光看來。這戒指的造型未免太粗糙,但是在當時彼地想來一定是不得了的「寶物」,唯有身分高貴的王族才配擁有它!然而在此刻,這「寶物」和這殘骸的組合卻令我啼笑皆非,我們可以想像當時下葬儀式一定十分隆重,祭司們一定舉行了莊嚴又神祕的送靈喪禮,光看她這一身嚴飾就可略窺一二了,而現在卻是這副光景!哈,「寶物」,算了吧!
其後幾天,在芝加哥近郊高級商場裡的珠寶店櫥窗裡看到那些閃閃發亮的鑽戒珠鏈,我就會想起那節戴著金戒指的中指骨。 可是店裡那幾位在忙著試戴選購的盛妝淑女們心情顯然和我大不相同,長著濃密又上翹睫毛的嫵媚大眼睛正聚精會神地望著套在她們美麗纖指上的鑽石射出的懾人光芒,她們的嘴角上彎成美妙的弧形,洋溢著「擁有」的笑意。
幾年前應邀赴義大利作學術演講,並乘暇一遊威尼斯。那裡除了人盡皆知的水上風光之外,另一節目是參觀附近慕拉諾(Murano)的玻璃藝術。技師們以熟練的技巧把燒紅的玻璃棒或玻璃管又扭又吹的,頃刻造出金魚、貓、花朵等等精巧美妙的玻璃藝術品,令人嘆為觀止。參觀表演之後,免不了要到成品展覽室去參觀選購一下。 展覽室中的成品比之剛才的臨時表演當然更為精巧美妙,其目的是要您皮夾子裡的鈔票一張一張,源源不絕地跳出來。
我們看中一座大玻璃吊燈,不但造型晶瑩剔透,而且末端特地由淺到深地染了些微新鮮的橙色。您簡直當場便可以想像在這座光明的大玻璃吊燈下鑑賞一顆顆D級而且無瑕的鑽石一定是光彩奪目,美不勝收。一問吊燈的價格,超過六千美元;俺娘喂,再也不敢去想它了。
大自然吊燈,光芒千萬倍
威斯康辛是個農業為主的州,境內到處是清澈的小湖以及小片樹林。一出市區便是風光美妙的原野,可以欣賞河谷旁的小山丘及遠近錯落的農舍,在天氣晴朗時駕車往遊,也足賞心悅目。這裡在一萬多年前尚有冰河經過,冰河的威力把這一帶的山丘都磨得圓圓的,同時也在上面堆了厚厚的肥沃土壤,因此一眼望去,圓丘一座接著一座,似乎連綿不斷地伸展到天際,上面儘是鮮美的芳草灌木,而鄰丘之間的幽谷則生長著茂密的橡樹與白樺林。雖非名山大川之壯麗,卻饒一丘一壑之幽趣。
在一個夏天晴朗的早晨正好驅車經過威斯康辛州道十九號,山丘上的芳草佈滿了大大小小的露珠。清晨金色的陽光照在露珠上,映射出紅的、藍的、綠的、黃的寶石般光芒,從原野的這一頭伸展到那一頭。突然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我在慕拉諾所想像的,在大玻璃吊燈下鑑賞鑽石的情景!只不過此刻大自然以千萬倍的光芒及數量把這景色毫不吝惜地展現在我的眼前。想起宋代道濟禪師的遊西湖詩:「湖上春光已破慳,湖邊楊柳拂雕欄。算來不用一文買,輸與山僧閒往還。」
想起了那天在珠寶店裡那一雙雙殷切的瞪著鑽戒的眼睛以及店員熟練的「嗖」的一聲刷信用卡的動作,我不禁大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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